叔叔《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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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……文章開始……》

 

      兩日後,田柾國因為失聯,同學連同教官找上門才發現他的死訊。

 

      由於這幾日的大樓監視器壞掉,屋子裡也沒有打鬥的痕跡,再加上雙親與同學的證詞,都能證明他最近心情不好,最後只能以自殺結案。

 

      金碩珍則是在警察上門後才得知消息,對此他感到十分訝異,沒想到看似開朗的田柾國竟然會以這種方式離開,心中難免感到不捨,畢竟大家相處久了,多少都有些感情。

 

      公祭時,他帶上了金泰亨想上香致意,但金泰亨卻是彆扭的站在門外遲遲不肯進去。

 

      「泰泰,平時大哥哥很疼你,你不進去再看他一次嗎?」金碩珍低頭望著他,耐心的勸著,畢竟這是最後一次見到田柾國的機會,以後也見不到了。

 

      金泰亨垂下眼眸,輕輕的搖著頭,他不想、也不願意進去。

 

      金碩珍好說歹說,眼見說不動眼前的孩子,只好蹲下身軀,無奈的嘆著氣,雙手緊握著他的小手,耳提面命的叮嚀,「那你乖乖的站在這裡等我一下,我馬上就出來,千萬不可以亂跑,聽到沒有?」

 

      金泰亨抓緊了衣擺,制式的點點頭,表示自己有聽見他的命令。

 

      場內的金碩珍因為擔心小孩的安全,最後也只能草草的致意,結束後趕緊回到小孩的身邊。

 

      時間過得很快,事發到現在已經經過了兩個月,失去田柾國這位鄰居後,金碩珍覺得金泰亨越來越奇怪。

 

      像是有時候會很開心的玩耍,但有時候卻是很沉悶的畫畫,問他問題也都不回答,情緒起伏很大。

 

      曾經帶他去看過心理醫生,但醫生說他目前的表現跟談吐都很正常,看不出異樣,只能再觀察。

 

      「叮咚!」

 

      忽然響起的門鈴聲,讓正在整理房間的金碩珍不得不先暫停手上的事物,透過貓眼發現外透站的是久未見面的老友。

 

      金碩珍又驚又喜,但在開門後卻又是一臉的疑惑,「金南俊,你不是說晚上才會到嗎?現在才下午一點。」

 

      「驚喜阿!」金南俊在開門瞬間,將他抱個滿懷,臉上則是有著止不住的笑容,他最喜歡這樣嚇人了。

 

      「是驚嚇吧!」金碩珍不屑的撇撇嘴,掙扎的從他身上離開,從高中到現在,他這壞習慣總是沒改過,不是遲到早退就是臨時改時間,約好一起出去玩,從來沒有準時出現過。

 

      「是驚喜。」金南俊摘下墨鏡,不厭其煩的再次重申一次,出奇不意的出現才是最好玩的。

 

      側身越過金碩珍,個子高大身材高挑的他走進屋裡,不斷環視這周遭的環境,接下來就要在這住上三個月了,感覺好新鮮。

 

      看著門外的行李,金碩珍默默的將它拿進屋裡,雙手插腰,對著這準備進駐他家的生物感到疑惑。

 

      金南俊是他的高中死黨,自從畢業後,兩人平時只靠E-mail與簡訊傳送近況,連電話都懶得打,每年只有金南俊過年回老家或兩人生日時才會見到面,上個星期忽然傳訊說要來他家借住三個月,問他原因也不說清楚,真是讓他有些措手不及。

 

      「出差就出差,為什麼要來我家住?難道醫院沒有幫你準備宿舍嗎?」金碩珍瞇著眼,一臉疑惑的問著眼前的人,住附近飯店多的是,為什麼非要他家不可?害他這幾天還要抽空將沒在用的儲物間整理出來,就只為了他大爺說要來住。

 

      金南俊轉頭望向喋喋不休的他,揚起笑容露出臉上的酒窩,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,「離工作地方近,住你家不用房租,而且這裡空間比醫院的宿舍大!」

 

      最開心的工作,就是錢多事少離家近,在醫院擔任心理醫生的他雖然錢多,但事情從來沒有少過,這次臨時出差,當然要挑個自己喜歡住的地方,至少要住得舒服可以讓心靈放鬆。

 

      所以醫院提供的宿舍完全不在他考慮的範圍,他不想回家後還待在有消毒水味道的地方。

 

      「我要收你房租、水電費。」

 

      「商量一下,可以算我便宜一點嗎?」金南俊再次堆起笑容,大家都是好朋友,應該不用太計較吧!

 

      「不行。」不苟言笑的金碩珍揚起臉龐,沒得商量的瞧著他,也不想想自己一年賺多少錢,硬要來他這小地方擠,當然要比照辦理。

 

      「好……三個月後一起結算,可以嗎?」他噘起嘴收起了笑容,這老朋友還真是小氣!

 

      此時金碩珍終於露出滿意的笑容,這還差不多。

 

      「舅舅……」

 

      稚孺的奶音從兩人身後響起,金碩珍轉頭瞧著雙手環抱玩偶的金泰亨,不曉得他站在那邊多久了。

 

      「泰泰,是舅舅吵醒你了嗎?」他看著外甥精神恍惚、睡眼惺忪的模樣,就知道他還沒睡飽,只是因為被吵醒而不得不起床。

 

      「嗯!」金泰亨點點頭,疲憊的揉著雙眼,他的確是被吵醒的。

 

      望向一旁沒有見過的陌生男子,他看起來比舅舅高,而且一直對著自己笑,他是誰?

 

      「他就是你提過的外甥嗎?」

 

      金南俊看著嬌小可愛的他,忍不住向前想摸摸他的頭,手才剛伸出去,金泰亨立刻警戒的往後退了一步,眼神中充滿著防範,他記得叔叔說不可以給別人亂摸,尤其是陌生人。

 

      客廳裡瞬間充滿尷尬的氣氛,金南俊的手僵住在半空中,不知道該不該收回來。

 

      金碩珍乾笑了兩聲,連忙打著圓場,「不好意思,他比較怕生。」

 

      「小孩都這樣,久了就認識了。」金南俊不以為意的笑了笑,反正他會在這待上三個月,相信自己會跟這孩子混熟的。

 

      金碩珍一個箭步向前,將還沒睡飽的小孩抱在懷裡,舉步邁向外甥的房間。

 

      「再睡一下吧!」他將小孩輕輕放在屬於他的床鋪裡,再將捲成一團的棉被整理好蓋在孩子的身上。

 

      金南俊默默跟在他的身後,雙眼直瞅著他為小孩忙碌的背影。

 

      他知道他姐姐的事情,也知道這兩年來都是他一人在獨自照顧小孩,一個單身漢要工作、還要帶小孩,跟職業婦女根本沒兩樣,真的是很辛苦。

 

      金泰亨一如往常的任由金碩珍抱上床,圓滾滾的眼皮無力眨了眨,在完全睡著前,無意識的哼起了歌曲,那首叔叔用來哄他睡覺的小調。

 

      原本要離開的金碩珍忽然停下腳步,轉頭望著即將入眠的金泰亨,為什麼他會唱這首歌?

 

      忍受不了心中的疑惑,他輕輕搖晃著小孩的身軀, 「泰泰,你在唱什麼?」

 

      「睡覺歌……」即將進入夢鄉的金泰亨小聲咕噥著。

 

      「這是誰教你唱的?」

 

      「叔叔……」

 

      「叔叔?哪個叔叔?泰泰你先別睡了……」

 

      已經睡著的金泰亨不再回話,反倒是金碩珍一臉的迫不及待,不停的搖晃著小孩的身軀,想從金泰亨的嘴裡問出答案。

 

      「怎麼了嗎?」金南俊瞧著他的神情,似乎有些不對勁,連忙將情緒激動的他拉出房門外,就怕他會嚇到已經睡著的小孩。

 

      「那首歌……泰泰不應該會知道。」

 

      「為什麼?」

 

      「那是我媽小時候唱給姐姐跟我聽的,而且媽媽曾說過這首歌只有她會唱,可是我沒對泰泰唱過。」金碩珍皺眉的看著金南俊,正確來說,是他根本就忘了歌曲的旋律,已經遺忘了很久,想不到會從金泰亨的嘴裡再次聽見。

 

      「會不會是你姐姐唱給他聽的?」金南俊提出自己的懷疑,那首歌的旋律聽起來很像哄小孩用的搖籃曲,很多當媽媽的都在小孩睡覺前唱歌不是嗎?

 

      「但他剛剛明明就說叔叔……」

 

      「說不定是口誤,孩子累了想睡覺,難免會說錯,等他醒來你再問他,不是比較清楚嗎?」金南俊從沒見他如此毛毛躁躁的樣子,看來這件事情對他而言是真的很重要。

 

      聽完金南俊的解說,金碩珍才稍稍平復急躁的心情,金南俊說的沒錯,或許只是泰泰說錯了,就算他現在很想知道答案,也得等金泰亨清醒再說。

 

      兩人離開小孩房間後,金碩珍一整個下午都在忙於工作,金南俊則是接手整理他的新房間,一直到晚餐時刻兩人才稍作歇息。

 

      金碩珍走進小孩房,想叫在房裡玩耍的金泰亨出來吃飯,順便問清楚歌曲的事情,但一走進房裡卻讓他忍不住驚呼出聲。

 

      「泰泰,你在做什麼?」

 

      站在廚房的金南俊聽見友人的大喊,還以為出了什麼事情,連忙放下手中的碗筷趕到對方身邊。

 

      「怎麼了?」金南俊走進房間裡,卻也被房間裡的景象嚇傻。

 

      金泰亨正低頭坐在床上玩耍,但他的玩耍方式卻跟一般人不太一樣。

 

      只見他面無表情的望著手上的物品,小手拿著跳繩環在玩偶的脖子上,雙手用力勒緊,繩索深深陷入玩偶表層,如同要勒斃它一般。

 

      「泰泰……泰泰!」 金碩珍緊張的搖晃著眼前的外甥,試著喚回他的注意力。

 

      他從沒見過金泰亨如此恍神的模樣,對於別人的呼喊充耳不聞,眼神渙散失焦於地面,對於外界的刺激毫無反應。

 

      金南俊見狀,試著伸手在他面前揮舞,也起不了作用,最後在他耳根旁彈起響指,才讓精神恍惚的金泰亨回了神。

 

      圓滾滾的眼眸望著眼前的大人,一臉呆萌樣的他眨著雙眼,不曉得為何大家都很憂心的看著自己。

 

      「你怎麼了?」金碩珍輕輕撫著他的臉龐,雙眼驚恐的看著他,外甥雙眼無神的感覺讓他覺得很可怕,彷彿靈魂被抽離了,只剩下軀殼。

 

      「什麼?」 金泰亨一臉的茫然,隨著金碩珍的視線低頭,這才發現自己正用跳繩勒緊玩偶的頸部,就跟他揮之不去的噩夢一樣。

 

      他嚇得立刻鬆開手,任由跳繩從手中墜落地面。

 

      「泰亨,你知道你剛剛在做什麼嗎?」金南俊擔憂的看著眼前的小孩,總覺得有些不對勁,職業病發作的他,下意識竟擺出問診的態度。

 

      金泰亨愣愣的搖頭,表示自己不清楚。

 

      他也不曉得自己為什麼會拿繩子綁住玩偶,他只記得自己原本在畫畫,結果色鉛筆斷了,他打開抽屜想拿削鉛筆機,看見了被收在抽屜的跳繩,然後……然後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做。

 

      「金南俊,你不是醫生嗎?能不能幫我看看這孩子,他最近的精神不是很好,好像注意力不集中似的,我在說話都沒在聽,情緒也轉變很大……」

 

      「好好……你先冷靜點好嗎?」金南俊舉起雙手,連忙打斷金碩珍的喋喋不休,他知道他只是關心孩子,但是他這種緊張兮兮的態度會讓孩子感到壓力,彷彿孩子做錯什麼事情。

 

      「我覺得我們可以先出去吃飯,讓泰亨先休息一下再來問他,問題可以慢慢找答案,現在找不到不代表日後找不到,現在先不要勉強,可以嗎?」金南俊直接提出專業的見解,畢竟孩子還小,即使精神上有什麼疾病,也是要慢慢觀察,無法一次就確定。

 

      身體生病可以透過醫療器材檢測,但心理生病可沒這麼快就可以下定論。

 

      聞言,金碩珍覺得他說的也有道理,深呼吸了幾口氣,緩過心中不安的情緒後,他將手伸向了金泰亨的眼前,口氣平穩的說:「泰泰,走,我們吃飯了。」

 

      由於剛剛那一幕太過驚恐,金碩珍被嚇得竟忘了他原本要詢問叔叔的事情。

 

      「好!」餓著肚子的金泰亨點點頭,抓著最愛的小汽車就跳下床舖,牽起舅舅的手準備離開,他現在好餓。

 

      金南俊望著兩人離去的背影,心中不斷思考金泰亨的反常,寄人籬下的他,要是金泰亨真的有什麼問題,他不會坐視不管。

 

 

      聽著玻璃瓶倒地的聲響,讓進門踩在玄關的金碩珍輕蹙起眉宇,腳步躊躇了一會,遲遲不敢踏出下一步。

 

      空氣中混雜著酒氣與菸味,鼻腔被這嗆人的氣味薰得受不了,讓他忍不住咳了好幾聲。

 

      屋裡的人又喝酒了,每次喝到茫、喝到醉時,他與姊姊總是免不了被欺凌,無論是言語上還是精神上的,這算什麼?家暴嗎?

 

      垂下眼眸,無奈的扯著嘴角,這就是他家,一個他想擺脫卻擺脫不了的家庭。

 

      「我回來了。」

 

      軟弱無力的聲音迴盪在屋子裡,明明知道不會有人迎接他也不會有人回應,但這是他每天回家的習慣,只有這樣,他才會覺得自己還活著。

 

      金碩珍頂著疲憊的身軀,稍稍望了躺在椅子上的人一眼,滿臉通紅充滿酒氣的父親正醉倒在上面,又或許是因為酒精的關係,讓他睡得極度不安穩,嘴裡呢喃著讓人聽不懂的言語,雙手時不時的揮舞,一個側翻,手掌又把椅子旁的酒瓶撞到。

 

      從他有記憶開始,父親總是待在家裡不出門工作,養家活口的責任自然落到母親的身上,早出晚歸的母親總是常忙到三更半夜才回來,回到家後還得整理家務,常常還得忍受丈夫喝醉時的辱罵與拳打腳踢。

 

      上國中後,母親因為健康的關係辭掉了深夜的工作,他與姊姊則利用晚上的時間到附近麵包店打工,做些打掃等打雜的工作,回家後就幫忙整理家務,只是希望能幫母親減輕壓力,工作回家後有個安穩的地方可以休息。

 

      但習慣性酗酒的父親只會向母親要錢,喝醉了就只會又打又罵,最後母親因為受不了父親的折磨病倒,病逝在醫院。

 

      失去主要經濟來源的父親更是變本加厲,心情一不好就把氣出在他們姊弟倆身上,一有不順心便翻桌、踹椅、打小孩出氣。

 

      從此之後金碩珍發誓,只要他有機會、有能力,他絕對會帶姊姊離開這裡,離開這個名為家的地獄。

 

      望著那醉到不醒人事的父親,金碩珍只覺得慶幸,幸好他今天醉了,要不然可少不了一陣言語辱罵或是毒打。

 

      將空酒瓶全擺放在屋裡的角落,等明天早上再裝袋拿去賣,瞧著堆積如山的玻璃瓶,應該能賣個好價錢。

 

      隨手放下書包,轉頭看著牆上的時鐘,待會兒上晚班的姊姊就會回來了,依照她那節儉的個性肯定又沒吃晚餐。

 

      此時的他決定先去洗個澡,等等再幫姊姊準備個消夜讓他填飽肚子。

 

      但心中打好的如意算盤卻在他洗完澡後,完全被擾亂。

 

      「你在做什麼?」金碩珍瞧著他眼前名為父親的男人,正在扳翻他的書包,甚至從他書包的暗格裡翻出了這個月打工的薪水。

 

      他衝向前想伸手搶回來,卻被父親一個反手堆倒在地。

 

      「你還我,那是我的薪水!」

 

      金碩珍氣極敗壞的大吼著,他憤恨的望著眼前的男人,自從母親過世後,任由他們姊弟倆自生自滅,學費完全由他們姊弟自理就算了,可不可以不要連他自己辛苦存的生活費也搶走。

 

      「什麼叫你的?你的就是老子的。」

 

      金父喜孜孜的將薪水袋裡的錢倒出來,原本開心的眉眼在看見寥寥無幾的大鈔後隨即黯淡了下來,不死心的搖晃著薪水袋,在確定裡面空無一物後,立刻換上俾倪的嘴臉。

 

      「就這麼幾個錢,給老子塞牙縫還不夠。」金父嘴裡雖是嫌棄著,卻還是將紙鈔塞進自己的口袋,準備再度出門買酒喝。

 

      「瞧不起就還我!」

 

      金碩珍從地板上爬起,伸手拉扯著他的衣褲,想從對方的口袋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,身體還沒站穩又被自己的父親一腳踹倒。

 

      「你們在做什麼?」下班回家的金彩琳見到這一幕,立刻趕到弟弟的身邊。

 

      金父沒有回答她的問題,反而指著金碩珍的鼻子破口大罵,「真是沒有用,長這麼大只賺這一點錢,想要錢是不是?還你。」

 

      在他的觀念裡,無法供養他吃喝玩樂的就是廢物,無論是死去的老婆還是孩子,都是廢物。

 

      金父將手上揉爛的薪水袋丟回他的身上,隨手又拿起椅子想丟向他。

 

      眼見喝醉的父親又拿起要對身子羸弱的弟弟動手,金彩琳趕緊伸手攔下,並對著所謂的父親大發雷霆,「要出去就快點,不要只會在這裡打弟弟!」

 

      下一秒,金彩琳被推倒在地,高高舉起的椅子也摔在她身旁,讓她嚇得手腳都縮了起來。

 

      金碩珍趕緊來到瑟瑟發抖的姊姊身邊,一邊護著她,一邊檢查她是否有受傷的地方。

 

      「不用妳說,老子也會出去,但是在出去前,我要先算帳。」

 

      金父踩著搖晃的腳步走到一旁的櫃子前,伸手拿出他預先擺放好的物品準備興師問罪。

 

      「說,這是誰偷藏的?」他怒氣沖沖地大吼著,手上拿著一張照片,照片裡的女人大約三十多歲,有著一雙美麗的大眼,雙手牽著兩個小孩,臉上有止不住的笑意,但即使如此,依然掩飾不住眼裡的滄桑。

 

      金碩珍驚慌的瞧著他手上的照片,隨即轉頭望向自己的房門,臉色難看到了極點。

 

      父親肯定到他的房間搜刮財物,才會被他搜出這張照片,這已經是母親最後的遺物了,他必須搶奪回來。

 

      「我不是說過那女人的東西不吉祥,通通要燒掉嗎?」醉醺醺的金父不滿的大聲咆嘯著,不是說過人死了以後,所有的遺物都不准留著,為什麼小孩的房裡還會有這張照片?

 

      「那是我的,你還我!」

 

      心急的金碩珍站起身想搶回那唯一的遺物,金父卻直接伸手搧了他一巴掌。

 

      這巴掌來的又急又快,再加上喝醉的金父根本沒有控制力道,一搧就將金碩珍打得頭昏腦脹,整個人俯臥在地。

 

      「碩珍,你流血了……」金彩琳緊張的看著他嘴角上的血漬,心疼地輕輕擦拭著,薄霧漸漸模糊了視線,淚珠一顆顆不斷從她的眼眶裡溢出,內心不斷自責著,都是她不好,是她沒有能力帶弟弟走出這充滿暴力的家,才會讓兩人不斷承受著不可理喻的傷害。

 

      「都說了這女人是掃把星,你們竟然還敢偷偷留著她的照片,就不怕她剋死大家嗎?」金父越說越氣憤,如同見到瘟疫般,表情厭惡到了極點,幾乎到了想將手上的女人碎屍萬段。

 

      自從娶了照片上這女人之後,他的生意一落千丈,最終走向了倒閉,借錢投資想東山再起,結果都是打了水漂,高利貸的利滾利讓他最後只能變賣所有的家產,宣布破產。

 

      所以……都是她,要不是她命中帶煞,他不會變得如此窮困潦倒,每天只能靠酒精麻痺自己度日。

 

      金碩珍憤憤不平的瞧著眼前喝醉的男人,情緒失控的大吼著,「那是我媽,是為你生兒育女、賺錢養你的女人,她生前為你做牛做馬從來沒有怨言,你不感激就算了,可不可以不要連死了都在罵她?」

 

      金父點點頭,毫不在乎的說:「好……我不罵她,我銷毀她總可以吧!」語畢,從口袋掏出打火機點燃照片的一角,任由火勢吞滅整張相片。

 

      「不可以——」金碩珍憤怒的向前推倒金父,成功搶下正在燒毀的照片。

 

      不斷用雙手拍打著燃燒中火焰,金碩珍根本管不上雙手是否會燙傷,此時的他只想將照片完整地保存下來。

 

      只是火苗熄滅後,照片也燒毀了一大半,原本母親的模樣已被吞噬殆盡,只留下身下的兩個孩子。

 

      金碩珍不可置信的望著那唯一的相片,失魂的跪坐在地上,心中的哀痛已經讓他發不出聲音,無力的任由眼淚不斷落下。

 

      「不要……不可以……」金彩琳眼神哀戚的望著弟弟手上的照片,傷心的痛哭失聲,那張照片是他們姊弟倆最後的精神支柱,每當覺得撐不下去時,望著母親的微笑就能讓他們充滿勇氣,也是他們活在這世上的力量,現在……都沒了。

 

      金父瞧著兩人哭到不能自己,為了還是那早就過世的女人,心中就有怨氣,火氣上來後,語氣跟著輕蔑了起來,「有什麼好哭的?老子還沒死呢!」

 

      哭紅雙眼的金碩珍緩緩抬起頭,望著那自稱為父親的男人,心中的怨恨與憤怒在此時完全爆發了出來。

 

      握緊拳頭,向前就是給對方一拳,毫無防備的金父往後踉蹌,直到撞到櫃子為止,他完全沒有想到,一向對他百般忍耐的兒子竟然會動手。

 

      伸手揉著發疼的臉頰,不甘示弱的他隨即向金碩珍發動反擊,兩人不斷動手拉扯著對方,招呼在對方身上的拳頭更是此起彼落不停落下,混亂的情況一發不可收拾。

 

      家具因兩人的碰撞不斷發出聲響,體型瘦弱的金碩珍根本就打不過身材壯碩的金父,情勢一面倒的情況下,縱使有還手,絕大部分都是他在挨揍。

 

      「不要打了——」從沒想過事情會發展成這個地步,金彩琳一個箭步想分開互相攻擊的父子倆,卻被父親無情的拳頭擊中下顎。

 

      受到攻擊的金彩琳一陣暈眩,下一秒站不住的跌坐在地,金碩珍因這突如其來的意外分心,被眼前的人一腳踹到肚子,整個人往後摔倒。

 

      「框啷」一聲,金碩珍不偏不倚的摔倒在酒瓶堆裡,雙手被碎裂的玻璃瓶割傷,後腦不偏不倚撞上堅硬的牆壁。

 

      身上的疼痛猶如藤蔓般不斷蔓延,手上的鮮血不斷從皮膚冒出,頭昏腦脹的腦袋讓他只能躺在酒瓶堆裡幾乎無法起身。

 

      「碩珍——」

 

/

 

      躺在床上的金碩珍猛然驚醒,抬起手臂將手腕橫在發疼的額頭上,心有餘悸的不斷喘息著。

 

      又做夢了,那個令他揮之不去的惡夢。

 

      不是他不肯接受事實,而是他根本就不願再想起那男人的臉孔。

 

      當年的他在摔倒後便沒了印象,只記得再次醒來後是在醫院的病房,守護一整夜的姊姊緊緊握著他的雙手,說父親原本還想教訓他,但自己失足摔進破碎的酒瓶堆裡,割傷了頸部與腹部,已經當場死亡。

 

      他還記得自己的反應,完全感受不到傷心,而是慶幸、鬆了一口氣,他跟姊姊終於解脫,不必戰戰兢兢看人臉色過日子,不需要再擔心受怕。

 

      此時門口傳出敲門聲,回想著過去的金碩珍還來不及反應,房門就被輕輕地開啟。

 

      「碩珍,你醒了嗎?」金南俊從門後悄悄露出頭顱,輕聲細語的問著房裡的人。

 

      在遲遲等不到回應下,他邁開腳步走進房裡,看見的是一臉剛睡醒的金碩珍正起身坐在床鋪上。

 

      「怎麼了嗎?」金碩珍抬起頭望著他,自從金南俊搬來他家後,這好像是他第一次進他房間。

 

      「沒事,只是想問你好一點了沒?」

 

      「我?」金碩珍歪著頭,不明白的眨著眼,「我怎麼了嗎?」

 

      或許是剛睡醒,腦袋還處於尚未甦醒的狀態,此時的他對於金南俊的問題完全無法理解。

 

      「你不知道嗎?你昨天晚上忽然昏倒,沒印象嗎?」

 

      金南俊一臉擔憂的坐在床沿看著眼前的人,昨晚下班回來,見到金碩珍正從客廳往廚房的方向走去,才不過三秒,立刻昏厥在地。

 

      一開始還以為是心肌梗塞之類的疾病,嚇得他立刻打電話跟同事求救,稍微診治過後發現只是一般的昏倒,才讓他稍稍放下心。

 

      「是嗎?」金碩珍尷尬的搔搔頭,聽他這麼一說,他好像有點印象,當時他只感到一陣暈眩,想不到又昏倒了。

 

      「我經常會這樣,習慣了。」他扯著嘴角,不以為意的笑著,反正這也不是第一次,有時候醒來才發現自己睡在地上一夜,僵硬的姿勢讓他腰痠背痛一整天。

 

      「經常?」

 

      「嗯!」金碩珍輕揉著疲憊不堪的眼眸,仰頭伸展著懶腰,試著讓自己清醒一點,「常常工作到一半就累到睡著,有時是早上、有時是晚上,但沒寫完的程式卻常常在醒來時寫完了,我都懷疑是不是自己夢遊起來寫完的。」

 

      說來也是很神奇,工作總是在不知不覺中做完,要不是家裡只有他跟外甥兩個人,他還真以為有人幫他處理善後。

 

      聽完金碩珍的自嘲,金南俊的眉頭皺得更深,「你難道沒有想過去看醫生,經常昏倒……這不太對吧!」

 

      聽完好友的建議,金碩珍不耐煩的擺擺手,「去大醫院看診每次都要等很久,我很忙,沒這麼多時間,而且這毛病也沒什麼大礙,你看我現在,還不是活得好好的。」

 

      他之前就看過醫生,醫生也說應該是疲憊導致暈眩,要他多注意生活作息,所以他相信自己只要多休息,問題就會改善。

 

      金南俊垂下眼眸托著下顎,咬著下唇深思了一會兒,腦袋不斷思考金碩珍昏倒的各種可能性,「除了暈眩的問題,你還有哪裡覺得不舒服嗎?」

 

      「嗯……可能就是記性不好吧!老是忘記東西的擺放方向,好像有人動過一樣。」所以他覺得工作這件事情,應該也是他自己做好,只是忘記了而已。

 

      聞言,金南俊一臉的不可置信,怎麼會有人如此不看重、愛惜自己的身體?

 

      有毛病就去看醫生,這不是最簡單的方式嗎?

 

      一下昏厥、一下失憶的,這難道還不夠嚴重?

 

      就算對任何事情都漫不經心,但這也太過大神經、太遲鈍。

 

      下一秒,他掏出口袋裡的手機,不斷滑動著網路上的頁面,手上按著螢幕鍵盤,不疾不徐開口詢問,「你身份證號碼幾號?」

 

      「要幹嘛?」已經起床的金碩珍雙手拉著棉被準備整理,聽見好友的問題後停下動作,眼神中充滿困惑,為什麼忽然跟他要個人資料?

 

      金南俊一本正經的望著眼前的他,「幫你跟醫院掛號……」

 

      「不要!」金碩珍立刻扔下手中的棉被,臉色難看到了極點,他不要去看醫生,他不想去充滿消毒水味道的地方。

 

      金南俊搖搖頭,開始翻閱放在一旁的包包,想從裡面尋找他的證件,「沒有不要這件事情。」

 

      金碩珍雙眼一沉,趨身向前想阻止他的動作,金南俊卻眼明手快的抽出他的行車駕照,瞬間快速往門外狂奔。

 

      「金南俊,我要毀了你的手機——」

 

 

      難得休假又不用值班,原本要睡覺的金南俊被人從床上挖了起來,臨時被指派了一個任務後,兇手立刻逃離現場出門購物,只留他一個人處理後續。

 

      低頭望著手腕上的錶,無奈的嘆了一口氣,他下次要學律師以秒計費,要不然實在太虧了。

 

      「我可以進來嗎?」金南俊站在敞開的房門口,滿臉笑意詢問坐在書桌前的主人。

 

      聽聞聲響,金泰亨轉頭面無表情的看了他一眼,不拒絕也不答應,隨即把注意力放在眼前的畫作上,不知情的人可能會以為他討厭金南俊。

 

      看著他的反應,金南俊不以為然的笑了笑,反而厚著臉皮自言自語道,「不說話,我就當你歡迎我囉!」

 

      逕自走進房間,金南俊雙眼不停掃視眼前的環境。

 

      衣櫃旁是小孩的大床,水藍色的被褥上是充滿童趣的各式汽車,床的一角擺放著許多寶可夢的玩偶。

 

      收納櫃擺放在床頭旁,玩具分門別類被收在玩具箱裡。

 

      窗戶在衣櫃的正對面,窗外有個長形小花圃,窗內下方擺放著書桌,一旁則是佇立著書櫃,書桌上除了金色相框還有畫畫的文具以外,沒有其他的東西,整個房間看起來十分簡潔明亮,沒什麼問題。

 

      雖然一切看起來很正常,但金南俊可沒忘記他的目的,金碩珍拜託他的任務。

 

      他緩緩走近金泰亨的身旁,看見孩子正在為自己的圖畫上色。

 

      大樹下有對男女牽著一個小孩,旁邊還站著兩個人。

 

      金南俊看著他的畫作,他能理解大樹下的男女與小孩可能是金泰亨與他的父母,但旁邊那兩個人呢?

 

      「泰亨,你是畫爸爸媽媽與你嗎?」金南俊就像是個好奇心極重的孩子,開始對眼前的金泰亨問東問西。

 

      金泰亨沒有轉頭,手上的畫筆也沒停止,雙眼緊盯眼前的圖畫,緊閉的雙唇小小的「嗯」了一聲。

 

      「那我可以問一下他是誰嗎?」節骨分明的手指指著圖畫裡的人,金南俊好奇的問著。

 

      「是舅舅。」金泰亨依舊沒有抬起頭,只是語氣冷漠、淡淡的回答。

 

      「那他呢?」金南俊指著金碩珍旁邊的男人。

 

      金泰亨停下手上的動作頓了一會兒,最後才緩緩開口回答,「是叔叔。」

 

      「叔叔?是我嗎?」金南俊揚起眉毛覺得驚喜,想不到金泰亨的畫裡會有他。

 

      「不是南俊叔叔,是叔叔。」金泰亨糾正了他,語氣平平淡淡的,如同一杯白開水一樣,淡而無味。

 

      金南俊微微的蹙起眉宇,此時的他完全感受不到金泰亨的情緒,這是一個孩子該有的表現嗎?

 

      「不是我,那是上次你說唱歌給你聽的叔叔嗎?」金南俊一點一滴的慢慢詢問,試著從小孩的口中了解叔叔是什麼人。

 

      「嗯。」

 

      「他常常唱歌給你聽嗎?」雖是疑問句,但金南俊卻是肯定的問著,一定是常常唱,才有辦法唱到小孩都記住旋律,那也就表示他們很常見面。

 

      「嗯。」

 

      「舅舅認識他嗎?」

 

      聞言,金泰亨停下了手中的畫筆,困惑地望著眼前的大人,偏頭思索了一會兒,先是點頭,隨即又搖起頭來。

 

      金南俊看著他的表現不禁垂下眼眸,這答案令他感到困惑,瞧著金泰亨點頭又搖頭的,是不確定還是不知道?

 

      懊惱的搔搔頭,由於對方只是個孩子,他也沒辦法用太艱深的問題詢問,只是一般的對話,可能又得不到他想要的資訊,真是傷腦筋。

 

      金南俊輕輕「嘖」了一聲,那就當作兩人不認識,繼續套話好了。

 

      「你有跟舅舅說過叔叔的事情嗎?」話一說出口,金南俊頓時覺得自己像個白癡,他肯定沒跟金碩珍說過叔叔的事情,所以金碩珍當時的情緒與反應才會這麼大。

 

      「沒有。」

 

      「為什麼?」金南俊看著眼前的孩子,通常認識新的陌生人,尤其是對他好的陌生人,孩子回家後不是應該會開心的跟家人說嗎?

 

      更何況那位叔叔都對金泰亨唱歌,唱到金泰亨都會哼出旋律的,不就太表他們很熟?

 

      「叔叔說不能說。」

 

      金南俊愣了愣,不准孩子跟家人說的叔叔,怎麼感覺是個危險人物,他是不是該告訴金碩珍,想辦法禁止讓他們見面?

 

      「可是你現在告訴我了。」

 

      「叔叔沒說我不能說。」

 

      金南俊頓時覺得腦袋打結,怎麼這孩子說話像繞口令似的,自己則像個迷路的人,困在叔叔這個話題裡找不到出口。

 

      雖然他平時的工作就是在聊天,從聊天的內容去分析病人的心理狀態,但這小孩也太難聊了,每每快見到出口,卻又轉了個彎,第一次有遇到魔王的感覺,而且……

 

      盯著金泰亨的側臉,金南俊發現他回答問題時感覺太過冷靜,冷到快沒有情感,態度反而像個置身事外的大人,唯一能夠讓他有情緒起伏的,只有叔叔。

 

      剛剛第一次說到叔叔時他可沒漏看,眼前的孩子明顯的僵住身軀。

 

      金碩珍曾說過金泰亨以前很活潑,是個愛笑的孩子,但最近越來越安靜,也不太愛出門或到遊戲場玩耍,常常一個人躲在房間裡玩玩具或畫畫,讓人有點擔心。

 

      說不定金泰亨的改變與那位叔叔有關係。

 

      「嗯……你什麼時候會遇到叔叔?」

 

      金泰亨換了支畫筆,悠悠的開口道,「晚上,有時候是早上。」對於這個問題,他也不是很確定,就看叔叔什麼時候想出現,這也不是他能夠決定的。

 

      晚上?早上?

 

      問到這裡,金南俊更是百思不得其解,根據他近日的了解,金泰亨一回到家幾乎足不出戶,晚上很少被金碩珍帶出門,更別說是放小孩自己出去溜達,金泰亨跟口中的叔叔是要怎麼見面?難道是早上在幼兒園裡?但孩子又說晚上會見到面……

 

      他真的很好奇金泰亨口中的那位叔叔,不曉得究竟是什麼樣子的人,他想認識一下對方,畢竟小孩還小,還不懂得辨別好人與壞人,要是對方真的有問題,他還能趕緊帶孩子遠離。

 

      「那我可以跟你一起去找他嗎?」

 

      「不可以。」 繼續畫畫金泰亨連思考的時間都沒有,立刻拒絕。

 

      金南俊錯愕地盯著他,這反應也太快了,這孩子真的有在思考嗎?還是隨口說說的而已?

 

      「為什麼?我也想認識叔叔啊!」

 

      只見金泰亨終於停下手中的動作,放下畫筆,轉頭瞧著眼前這一直問他問題的大人,面無表情的開口道,「叔叔說,他自己會去找你。」

 

 

      躺在床上的金南俊,翻來覆去就是睡不著,自從與金泰亨談話過後,這幾天他總是心神不寧,思緒總是繞著當天的話題轉。

 

      叔叔到底是誰?

 

      神神秘秘的,金泰亨還說還說對方會來找自己,他們有認識嗎?

 

      細想近日的人際關係,不外乎就是醫院的同事還有樓下的管理員,除了這些,他想不到還有認識什麼人。

 

      而另外一件令他煩心的事情,就是金碩珍的病情。

 

      前陣子光是聽他的敘述就覺得這病有問題,金碩珍竟然能放任它不聞不問,要不是自己使出強硬手段,他這病不曉得還要拖久。

 

      算了,不想了,反正醫生都預約好了,兩天後不管金碩珍說什麼,他都會逼他去醫院看診。

 

      撫著發疼的腦袋下了床,準備到廚房倒杯水喝,卻在回房間聽見小孩的嘻笑聲。

 

      疑惑的停下腳步,抬手望著手錶上的時間,這麼晚了,金碩珍還在跟外甥玩嗎?

 

      不對,金碩珍說他頭痛,今晚很早就上床睡覺了,那金泰亨是在跟誰玩?

 

      充滿好奇的他走向小孩的房間,看見門口正躺著一艘紙飛機。

 

      金南俊走向前彎腰拾起後,抬起頭就看見金泰亨正在床上蹦蹦跳跳。

 

      下一秒他即刻來到金泰亨的身邊,趕緊將他抱了下來,「泰亨,舅舅不是說過不可以在床上跳嗎?這樣很危險。」

 

      這時候的金泰亨睜著大大的雙眼,臉上堆滿了笑容,水靈靈的眼眸直盯著他瞧,「不會危險,有叔叔陪我玩啊!」

 

      倏地,如同發現自己說錯話一般,金泰亨趕緊摀著自己的嘴巴,無辜的雙眼不斷眨呀眨。

 

      「你說什麼?叔叔嗎?」金南俊訝異的看著眼前的小孩,他剛剛是說叔叔沒錯吧?叔叔現在在這房子裡?

 

      他緊張站起身來環顧四周,小小的房間裡根本就藏不住什麼人,叔叔在哪裡?

 

      難道是已經離開了,但金泰亨說叔叔在跟他玩,就算是離開也只是剛剛的事情,他也沒有聽見大門被開啟的聲響,如果孩子說的是真的,那他肯定是躲起來了。

 

      面對著小孩蹲下身,金南俊拉下他摀住嘴唇的雙手,有些急躁的想知道更多詳情,「泰亨,可不可以告訴我叔叔現在在哪裡?我只是想認識他、跟他說說話而已。」

 

      金泰亨垂下腦袋搖搖頭,卻又時不時揚起眼眸偷看著眼前的金南俊,似乎在猶豫該不該告訴他。

 

      「泰亨,跟我說嘛!我保證不跟舅舅說。」金南俊舉起三根手指,十分真摯的望著他,認真的取得孩子的信賴。

 

      金泰亨不發一語的看著他,最後把目光落在他的身後。

 

      金南俊沿著他的視線慢慢轉頭往後一瞧,發現是等人高的巨大衣櫃,難道是躲在裡面?

 

      將孩子護在自己身後,他隨手拿起擺在桌子上的剪刀當攻擊武器,一步步往前佇立在衣櫃前,深呼吸了一口氣,他不曉得躲在門裡的人是長什麼樣子?也不知道對方有什麼企圖?但他必須要好好跟對方面對面說清楚,請他別再來騷擾金泰亨。

 

      此時他的心情猶如要拆炸彈一樣,倉皇不安。

 

      一手握緊了櫃門上的門把,另一手高高舉起剪刀,瞬間打開了櫃門。

 

      瞪大雙眼瞧著裡頭,裡面除了分類好的衣物,什麼也沒有。

 

      不死心的他連另一邊的櫃子也打開了,但裡面的確沒有藏人。

 

      往後看了金泰亨一眼,失望的他將剪刀放在一旁,順手關上了門板,還以為終於可以跟叔叔好好面對面談談,想不到……

 

      「找我嗎?」

 

      「嚇!」金南俊臉色慘白,踉蹌的退了好幾步。

 

      他被站在門板後的金碩珍嚇了一大跳,回過神後不斷喘著氣,心有餘悸地望著眼前的好友,真是差一點被他嚇死。

 

      「碩珍,你還好吧?」金南俊雙眼充滿關心的往前站了一步,不是說頭痛需要休息,怎麼起來了?

 

      倚靠在衣櫃旁的金碩珍偏過頭冷哼了一聲,不以為然的斜睇他一眼,隨即用嘲笑與輕視的眼神望著他,「是碩珍嗎?」

 

      語畢,伸出帶著手套的手掌,用力掐陷著金南俊的喉嚨,逼他步步後退直到撞上身後的牆面。

 

      金南俊再度被他的行為嚇了一跳,突如其來的意外讓他幾乎快不能呼吸,臉色漲紅的他,額頭已經爆出了青筋,雙手不斷掰著金碩珍手上的虎口處,但他沒想到金碩珍的手勁竟會出奇的大,無論他如何掙扎,眼前的人依然不為所動。

 

      金泰亨望著肢體衝突的兩人,有些害怕得躲到角落,眼前肅殺的氛圍與田柾國死去的那一晚太過相似,他不喜歡這種充滿壓力的氣氛,會令他忍不住想起田柾國最後的下場,心有餘悸的他開始瑟瑟發抖了起來。

 

      金南俊無法理解的望著眼前這雙冰冷陰狠的雙眼,為什麼金碩珍要忽然這樣對他?

 

      有別於金碩珍忠厚老實的溫吞氣質,眼前的人反而呈現出輕佻隨性的輕浮特性。

 

      倏地,他想起之前與金碩珍和金泰亨的對話。

 

      為什麼金碩珍會經常暈倒?

 

      為什麼沒寫完的程式卻常常在醒來時寫完了?

 

      為什麼會忘記東西的擺放方向,好像有人動過一樣?

 

      為什麼金泰亨會唱那首被金碩珍遺忘的歌曲?

 

      為什麼叔叔出現的時間不固定?

 

      為什麼眼前的金碩珍看起來跟平常不一樣?

 

      恍然大悟的他失聲笑著,笑自己的粗心大意,明明答案已經呼之欲出,他卻不懂的整合在一起。

 

      精神已經逐漸渙散,金南俊用僅剩的力氣勉強發出聲音,「原來……舅舅跟叔叔……是同一個人……」

 

      聞言,金碩珍鬆開手,往後退了一步,似笑非笑的看著眼前的人,當醫生的人果然很聰明,只是不曉得待會的選擇是否會很愚蠢。

 

      重獲自由的金南俊瞬時腿軟,彎下身子跪趴在地上不停的咳嗽著,眼眶泛紅的雙眼充滿了警戒,待緩過氣後才用沙啞的嗓音詢問,「泰亨說你會自己來找我……有事嗎?」

 

      「不要插手金碩珍的事情。」

 

      「呵!」金南俊冷笑了一聲,站起身軀望著所謂的叔叔,眼神裡充滿了嘲弄,「這就是你找我的目的?為的是不想我帶碩珍去看醫生吧!」

 

      「你很聰明。」金碩珍雙手環抱於胸前,揚起了眉峰與嘴角,果然不需要講太多,金南俊就能夠知道他想要說什麼。

 

      「不帶碩珍去醫院,對我有什麼好處?」金南俊不停打量著他,能夠自由的轉換兩種人格,他相信對方絕對知道自己的身分,既然知道他是明心理醫生,還敢出現在他面前,肯定是有些籌碼,只是不曉得對方的籌碼有多大,大到不將他放在眼裡。

 

      金碩珍笑而不答,反而偏頭問他,「帶碩珍去醫院,對你有什麼好處?」

 

      「醫好了碩珍,他就不用再受到你的影響而昏倒,泰亨也不會受到你的影響而變的精神不穩,而你……」金南俊語帶保留,沒將話說死,他知道有些人格是不能夠太刺激,他現在還不太了解眼前的叔叔是屬於哪一種,只能發揮專業用心觀察。

 

      「而我……就會消失,是嗎?」金碩珍緩慢地眨著眼,不疾不徐的吐露出正確答案,這也是他會出現在金南俊面前的原因,因為他不想消失,只好親自出來談判。

 

      「沒錯。」

 

      金碩珍瞬間揚起了微笑,望著金南俊的眼神忽然極盡媚態,往前站了一步將身軀倚靠在他胸前,渾身散發著致命的誘惑。

 

      「我們來交易吧!我知道你喜歡碩珍,但碩珍並不知情,如果你讓我繼續留著,我就用這張臉、這副身體陪你,如何?」這對他而言,已經是很大的退讓了。

 

      金南俊低頭望著眼前的釋出善意的人,這的確是個令他心動的提議,他喜歡金碩珍很久了,但從未表示過心意,如果能不費吹灰之力就得到金碩珍,這當然是最好,但……

 

      「如果我不答應呢?」擒著一抹邪魅的笑容,他想知道拒絕後會有什麼後果。

 

      「這麼好的機會,你真的要放棄?」金碩珍雙眼睇著他,他不相信金南俊會捨棄這有利於他的條件。

 

      金南俊大笑著,這的確是難得的好機會,只要他伸手一攬,就能將暗戀多年的對象湧入懷中,錯失了可真沒下一次。

 

      俯身向前,堆滿笑意的臉龐在對方耳畔輕輕拋下一句,「我選擇……拒絕。」

 

      他要的是金碩珍,而不是擁有金碩珍皮囊的叔叔,即使是一模一樣的人,充其量只是替代品,他金南俊對次品沒有興趣。

 

      下一秒,金碩珍的眼神由魅惑轉為冷酷,雙眼無情的直瞅著他瞧,吐出的言詞也不再有溫度,「那你就沒有存在的必要。」

 

      金南俊瞧著他的眼神,沒來由的感到恐懼,充滿肅殺的氣氛讓他伸出雙手想推開對方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。

 

      倏地,金碩珍拉著他的雙手,一個轉身過間摔,碰的一聲,金南俊已經撕牙咧嘴的躺在地上。

 

      倒地的金南俊疼得直冒冷汗,還沒回過神又被人一把拽起,用力的抵在書櫃前。

 

      撞擊的力道讓他身後的書籍紛紛掉了出來,一連串的攻擊讓金南俊眼冒金星,不自覺甩甩頭昏腦脹的腦袋,他語帶嘲弄的斜望著對方,「那你呢?你覺得你的存在,對於碩珍與泰亨是好的、是必要嗎?」

 

      「當然,我存在就是為了保護他們兩個。」

 

      金南俊趁機推開金碩珍,原本可以還手的他卻遲遲下不了手,除了捨不得讓對方受傷外,他也想不到萬一金碩珍清醒後,他要如何向他解釋身上的傷痕與傷口。

 

      由於金南俊並沒有攻擊對方的意圖,讓殺紅眼的金碩珍很快又佔了上風,只見後者將他抵在窗戶旁,試著要將他摔出窗外。

 

      發現對方企圖的金南俊則是死命的扳緊銀框,雙手用力得都冒出青筋。

 

      金泰亨望著眼前的叔叔不斷攻擊著另一個人,嚇得他瑟瑟發抖,閉上雙眼害怕得躲在門後大哭,「不要再打架了……」

 

      餘光瞧見了金泰亨躲在一旁哭泣,一副膽顫心驚得的模樣,讓金南俊感到不捨,他還只是個孩子,不應該看到這種場面。

 

      「再這樣下去……你遲早……會扼殺他們的人生……」低沉的嗓音斷斷續續從窗外飄了進來,聲音裡除了顫抖,還包含更多的擔心與關愛。

 

      「你還是先煩惱你自己吧!」眼神犀利的金碩珍,掐陷在對方頸脖上的雙手逐漸加重力道,陰沉的威脅語氣不禁令人感到畏懼。

 

      須臾,金南俊掙脫金碩珍的箝制,但兩人依然纏鬥在一起,最後他提臂一揮,將心儀的對象壓制在地,望著那令他眷戀的臉龐,金南俊心痛的勸說著,「放棄吧!不要再掙扎,去醫院治療,還給金碩珍一個安穩的人生。」

 

      聞言,金碩珍冷笑了一聲,說那麼多,無非就是要他消失,他存在了這麼多年,不可能因為金南俊一句話就選擇離開,他離開後誰要保護金碩珍?誰要照顧金泰亨?

 

      在確定自己的信念後,金碩珍朝著一旁的金泰亨大喊,「小寶貝,救我!」

 

      此時的金泰亨已與剛才不同,只見他面無表情的站在門後,冷靜望著眼前的兩人,在金南俊還沒來得及反應前,他已經來到他的背後,拿出跳繩套住金南俊的脖子,交叉後奮力往後拉緊,如同那晚他對玩偶做的事情一般。

 

      一時間,金南俊被勒得無法呼吸,不得不騰出雙手扯下繩索,金碩珍則是趁這機會從地上逃脫,繼續發動攻擊。

 

      揮拳重擊對方的臉部後,扯著金南俊的衣領將他揪至窗口,緊接著用力一推,重心不穩的金南俊已消失在房間裡。

 

      被拋出的身軀正失速墜落,金南俊失神望著逐漸消失的窗口與逐漸擴大的黑夜,他……失敗了嗎?

 

      「碰」的一聲,先是撞壞一樓花店的塑膠遮雨棚後墜落在地,金南俊渾身是傷的倒臥在散落的塑膠殘骸裡,血液不斷從後腦溢出,逐漸在地面蔓延開來。

 

      墜樓的聲響引來許多人的圍觀,打電話報警的人生不在少數,但好奇、看熱鬧的人更是不在話下。

 

      聽著眾人的竊竊私語,金南俊已經沒有多餘的力氣理會。

 

      俯臥在地的他眼神渙散,受到重擊的身軀迫使他不停抽搐、嘔出鮮血,過於疼痛的痛覺麻痺了神經,此時他已經做不出任何反應。

 

      腦袋裡不斷浮現從小到大的畫面,全是與金碩珍相處的點點滴滴,最後微微動了嘴唇,淚水悄悄從眼眶滑落,他聲若蚊蠅的輕聲吐息,「對不起……我幫不了你……」

 

      金碩珍轉動著全身的筋骨,冷漠的走到窗戶旁,將一開始就準備好的紙飛機射出窗外。

 

      稍稍整理一下現場後,他轉身將外甥拉到自己面前,臉上勾起了得意的笑容,「小寶貝,你表現得很好,舅舅睡著了,待會記得去叫醒他,然後……」

 

      金碩珍靠在他耳根旁交代了一些後續,只有金泰亨能做的事情。

 

      「知道。」金泰亨點點頭,猶如毫無血淚的機器人,沒有感情、沒有思想、任人操控。

 

      沒有發現異狀的金碩珍蹲下身,將眼前的孩子攬入懷中,臉上揚起異常滿足的微笑,「很好,果然是我的乖寶貝。」

 

      這下子再也沒有人可以成為他的阻礙,妨礙他繼續依附在金碩珍的身上。

 

 

      金碩珍呆坐在特地為金南俊收拾出來的房間裡,精神恍惚的望著屬於金南俊的一切。

 

      他還記得當天因為身體不適所以提早上床休息,沒一會兒就被哭哭啼啼的金泰亨搖醒,告知他金南俊已經從窗戶摔出,這要他怎麼相信?

 

      但一樓的大街上,金南俊渾身是傷,伴隨著滿地的鮮血俯臥在地,身邊破裂的遮雨棚提醒他,眼前的好友的確從高空墜落。

 

      被送上的救護車的金南俊因失速墜落,嚴重骨折與顱內出血,最後依然回天乏術、救不回來。

 

      根據金泰亨的描述,金南俊與他兩人在房間裡玩紙飛機,但會後一次卻卡在窗外的花圃上,金南俊爬上書桌想撿回來,卻不小心摔出窗外。

 

      最後警方依據金泰亨的供詞以及採集到的指紋,以意外失足結案。

 

      悲傷的情緒不斷湧上心頭,手裡緊揪著前兩天幫他洗好的衣物,只是衣服的主人再也沒有機會穿它了。

 

      低頭拭去溢出眼眶的淚水,金碩珍吸吸鼻子,蹲下身繼續收拾著金南俊的物品,再過兩天他那年邁的父母會來領走屬於他的遺物,他得趕快收拾才行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  打開矮櫃的抽屜,金碩珍想將裡頭的物品放進手邊的紙箱裡,卻意外看見最底層有一疊照片,全是他們兩人的合照。

 

      每年金碩珍生日前,兩人都會見上一面,金南俊總是要求拍張照片,說是當作紀念,只是他沒想到金南俊會將這些照片洗出來帶在身邊。

 

      金碩珍眼眶泛紅的望著手中的照片,有一起聚餐、一起在遊樂園打鬧、一起回母校、一起唱歌、一起去看雪、一起參加同學的婚禮…… 那些一起參與過的點點滴滴,如今只剩下回憶。

 

      回想起兩人相處的過往,難過的情緒一時湧了上來,好不容易止住的淚水如泉水般,滴滴答答的落在照片上。

 

      瞧著逐漸暈開的淚水,金碩珍趕緊抽起紙巾想擦拭乾淨,卻在翻到背面時發現上頭的字跡。

 

      「今天的唱歌很開心,但我發現你有幾個高音上不去,可能是感冒了,希望你日後都能健健康康……」

      他記得之後有收到金南俊寄來的保健食品。

 

      「明明不能吃麻辣鍋還硬要吃,嗓子啞了吧!都不愛惜自己,下次再答應你吃麻辣鍋,我就跟你姓……」

      他記得之後金南俊還有陪他去吃過好幾次。

 

      「都說要看雪了,天這麼冷,還不多穿幾件……」

      他記得當時金南俊說自己很熱,執意把大衣脫下來蓋在他身上。

 

      金碩珍紅著眼眶,不斷擦拭滑落的淚水,將所有照片按著日期一字排開,每張照片背後,字字句句都寫上了對他的關懷。

 

      在審視過所有照片後,發現似乎缺了一張,他記得今年生日還有拍過,拍完沒多久就收到金南俊要住他家的訊息。

 

      金碩珍開始翻箱倒櫃的尋找剩下的照片,每個能打開的櫃子都不放過,最後在搬動書籍時,一個小盒子意外掉了出來。

 

      亮紅色的外包裝看起來十分搶眼,金碩珍蹲下身撿起裡頭散落的物品,恰巧就是他剛剛在尋找的最後一張照片,那是兩人一起在山上看夜景、吃晚餐時所拍攝的。

 

      「今晚的星空很美,但是你更美,如果我能順利住進你家,就找一天跟你告白……」

 

      盒子裡還有一條銀精緻的銀白色手鍊,讓他回想起之前參加同學婚禮時,曾問過金南俊為什麼還不交女朋友,當時的他回答:『我有喜歡的人,只是還沒告白,等我告白成功,就會幫他戴上跟我一樣的手鍊……』

 

      金碩珍的心頓時全糾結在一起,淚眼婆娑的緊緊將相片與手鍊握在胸前,痛入心扉的哭泣大喊,「金南俊,你這個大白痴,為什麼都不說……」

 

      轉頭望著地上那些相片,他泣不成聲的喃喃自語,「為什麼都不告訴我……我也喜歡你啊!」

 

      礙於兩人同性的關係,金碩珍一直把心意藏在心裡,努力把對方當一般好友看待,只是到剛剛才發現,原來單戀的不只是他自己。

 

      顫抖的手指幫自己戴起了手鍊,金碩珍再也止不住的嚎啕大哭,他真的好想在金南俊面前說喜歡他,只是他再也做不到了。

 

      就在他沉浸在自己的哀痛時,忽然聽見小孩房裡傳來了尖叫聲,只好先拋下手邊的工作前往查看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  只見金泰亨坐在床上,掩面不斷的大哭,哭得上氣不接下氣,一直到金碩珍出現都還停不下來。

 

      「泰泰,你怎麼了?做惡夢了嗎?」金碩珍抽起衛生紙,擦拭他不斷落下的淚水,剛剛不是還在睡覺嗎?怎麼忽然大哭了起來?

 

      金泰亨整個人又哭又叫,哭得撕心裂肺,不斷哭吼著,「不要……我不要叔叔……」

 

      「先別哭了好不好,你一直哭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?」金碩珍蹙起眉宇,輕輕拍著外甥的背後,拭著緩和他的情緒。

 

      但情緒失控的金泰亨根本感受不到金碩珍的安慰,依然故我的喃喃自語,「不要叔叔……他會殺了我……」

 

      金碩珍瞧著眼前的孩子,肯定是做了惡夢,為了讓他停止哭泣,只好使勁的搖醒眼前的外甥。

 

      「泰泰、泰泰,看看我,我是舅舅,你已經起床了,不是在夢裡,再哭我要揍你屁股了喔!」他語氣嚴厲,雙手捧著金泰亨的臉頰,強迫金泰亨與他對視,如果不讓孩子清醒點,他真不曉得金泰亨會哭到什麼時候?

 

      金泰亨睜開雙眼,淚眼婆娑的望著眼前的金碩珍,瞧著對方紅著眼眶,一臉擔憂的看著自己,語氣雖然兇了一點,但是是舅舅沒錯。

 

      收起了淚水,但止不住啜泣,心裡頭的擔心依然尚未退去,即使已經醒來也無法停止恐懼的蔓延。

 

      望著情緒逐漸緩和的外甥,金碩珍將他的淚水全都擦拭乾淨,確定他是真的清醒後才開口詢問,「可以告訴舅舅你剛剛怎麼了嗎?」

 

      「我剛剛做夢了……」金泰亨擦拭著落下的淚水,吸著紅通通的鼻子,抽抽噎噎訴說著自己哭泣的原因。

 

      「只是做夢而已,不用害怕。」金碩珍收起心中的悲傷,努力堆起笑容,看著眼前的姪子只是做個夢就嚇成這樣,應該是作惡夢吧!

 

      「可是、可是我在夢裡死掉了……」金泰亨一雙大眼擒著淚珠,試圖告訴金碩珍他心裡的害怕。

 

      「為什麼會死掉?」

 

      「因為我不乖,所以叔叔把我殺掉。」他還依稀記得叔叔猙獰的面孔,那一副非殺了他不可的表情讓他感到十分恐懼,直接從夢裡嚇醒。

 

      「叔叔?什麼叔叔?」金碩珍疑惑的看著他,不曉得他在說誰。

 

      金泰亨垂下腦袋,緊張得直搖頭,他有答應過叔叔不能跟舅舅說他是誰,所以他不能說。

 

      「泰泰,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沒有告訴我?」金碩珍正經八百的看著他,他不喜歡被隱瞞,覺得有任何問題都可以提出來講,而不是神神祕祕的,感覺自己被排擠了。

 

      金泰亨欲言又止的看著金碩珍,他該說嗎?說了會不會被叔叔懲罰?

 

      但如果不說,他又會覺得很可怕,他不是不喜歡叔叔,而是叔叔最近帶給他的衝擊,讓他有些招架不住,再加上剛剛的夢境,讓他開始對叔叔產生了反感,如果說出來,舅舅會保護他的吧!

 

      沉思了許久後,金泰亨終於囁嚅的小聲嘀咕,「是陪我玩、唱歌給我聽的叔叔……」

 

      聞言,金碩珍雙眼睜大,抓緊著小孩的肩膀,語氣也相對急躁了許多,「你是說之前教你唱歌的叔叔嗎?」

 

      「對。」

 

      「叔叔是誰?他在哪裡?」金碩珍疑惑的看著他,上次他也說叔叔,但是他並沒有逼問出結果,上次請金南俊去打探也沒有問出答案,這一次他絕對要問出個所以然。

 

      「在你身體裡。」金泰亨怯怯抬起頭望了他一眼,隨即又迅速低下頭,嘴唇輕啟,幽幽的說著。

 

      金碩珍先是皺著眉頭,接著伸手撫上外甥的額頭,一臉困惑的問著,「你是不是夢昏頭了,我身體裡哪裡有叔叔?」他又不是雙面人,身體裡哪來的叔叔?

 

      「是真的!」金泰亨有些著急的看著他,他說的都是真的,但要怎麼才能讓舅舅相信他?

 

      瞧他眼神裡充滿了真摯,金碩珍只好隨口敷衍了幾句,「那你說,我身體裡的叔叔做了什麼?」

 

      「是叔叔殺了大哥哥……」

 

      金泰亨看著眼前的舅舅,金碩珍從來不知道,當天他走進會場祭拜田柾國之後,站在外場的他曾悄悄的抬起頭,遙望著會場裡面的情況。

 

      他知道錯過這次的機會後就再也見不到大哥哥,但是……但是……

 

      眼神一觸及牆上的照片,就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哆嗦,當時害怕的他閉眼轉身蹲下身軀,因為他無法忘記田柾國死前最後的眼神以及當時的景象。

 

      雖然那天晚上他閉眼躲在叔叔的身後,但他有偷偷瞧了一眼田柾國的死去慘狀,長長的舌頭裸露在嘴唇之外,大大的雙眼直視著前方,手腳失去控制的不斷抽蓄,那副模樣真的是讓他感到恐懼與驚嚇。

 

      「泰泰……」 金碩珍有些無奈,原本想阻止他,要他別胡說八道,但金泰亨卻依然故我的繼續說著。

 

      「是叔叔殺了南俊叔叔……」金泰亨緊揪著舅舅的衣服,說出了另一個事實。

 

      他記得當時的叔叔與南俊叔叔在一起打架,他很害怕,曾經阻止過,想讓他們不再互相攻擊,但瘋狂的叔叔根本就不聽勸告,最後還將南俊叔叔推出窗外讓他摔死。

 

      當時的他也不知道自己當時是怎麼了,那種唯命是從、冷漠的感受,陌生得連自己都感到很害怕。

 

      「泰泰,你在說什麼?」金碩珍一頭霧水,田柾國跟金南俊的死亡跟他口中的叔叔有什麼關係?

 

      偏著頭,揉著隱隱作痛的腦袋,最近工作上的繁忙已經讓他頭昏腦脹,再加上金南俊的過世與剛剛發現的事實讓他倍感打擊,在這種種壓力下,他實在沒有心情與時間陪金泰亨聊天、玩猜謎的遊戲。

 

      「是叔叔殺了所有人,你為什麼不相信我?」金泰亨帶著哭腔,稚嫩的小手不斷擦拭著溢出的淚水,他想讓舅舅相信他的話,可是他不知道該如何表達。

 

      「泰泰,你想要我相信你嗎?」瞧著眼前的外甥哭得梨花帶淚,原本想發難的金碩珍開始半信半疑了起來,從小到大,金泰亨就很少說謊,如果小孩說的是事實,他得想辦法把對方揪出來才是。

 

      「想。」

 

      「告訴我,叔叔在哪裡?」

 

      「在你的身體裡。」 金泰亨顫抖的伸出手指,指向了金碩珍。

 

      「你到底在說什麼?」金碩珍已經覺得不耐煩,情緒開始逐漸失控。

 

      「只要舅舅睡著,叔叔就會從舅舅的身體裡跑出來!」

 

      「泰泰,不要再胡鬧了,你說的叔叔到底是誰?」金碩珍煩躁的抓住金泰亨的手,對著他大發雷霆,他已經很努力想要找出外甥口中的叔叔是誰,為什麼這孩子還要說一些讓人摸不著頭緒的話?

 

      一下子說自縊身亡的田柾國被殺、一下子說意外失足的金南俊被殺,甚至說殺害他們的叔叔住在他身體裡面,使他腦袋裡的思緒交錯猶如一團亂麻,根本無從整理。

 

      「是你、是你、是你!」金泰亨甩開抓住他的大手,對著唯一的親人大吼,他到底要說幾次,為什麼舅舅就是不相信他。

 

      「你看清楚,我是舅舅。」金碩珍扣住他的雙肩要他看清楚,眼前胡言亂語的孩子讓他不禁懷疑對方是不是還沒睡醒,把夢境跟現實搞混了。

 

      「但你也是叔叔,我不要叔叔……」

 

      「我不是叔叔,這裡沒有叔叔——」累積在心裡的壓力一次爆炸,耐心用盡的金碩珍克制不住內心的衝動,失控的朝著金泰亨怒吼。

 

      坐在床上哭泣的金泰亨被嚇得瑟瑟發抖,雙手環抱著雙腿,瞬間縮成一團,他從沒看過真正發脾氣的舅舅,他惹舅舅生氣了嗎?舅舅會不會因此而不要他?

 

      大發雷霆的金碩珍察覺自己的情緒已經影響到了孩子,撫著胸口深呼吸了幾口氣,站起身的他想離開這令他失控的氛圍,但走不到兩步便感到一陣暈眩,身子支撐不住的搖晃了兩下,隨即昏倒在地。

 

      金泰亨見狀,趕緊跳下床跪伏在地,查看昏厥倒地的大人,雙手輕輕搖晃著失去意識的金碩珍,抽抽噎噎的哭喊著,「舅舅,你快起來,你不可以睡著……」

 

      他不知所措的望著昏迷不醒的大人,他現在該怎麼辦?

 

      他不能讓舅舅睡著,他不想讓叔叔出現。

 

      須臾,睫毛微微顫動,金碩珍緩緩的睜開雙眼,映入眼簾是哭到不能自己的金泰亨。

 

      「小寶貝,你就這麼不需要我嗎?」

 

      原本開心看見舅舅甦醒的金泰亨,卻在下一秒止住笑容,驚慌失措的望著眼前的熟悉面孔,這不是舅舅,是叔叔!

 

      一時之間,他竟語塞,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叔叔這個問題,他不是不需要叔叔,而是……而是……

 

      「我那麼疼你,你為什麼要跟舅舅說我殺了其他人?」金碩珍心寒的望著他疼入心坎的小寶貝,他事事為他著想,不懂金泰亨為什麼要出賣他?

 

      「我……我只是害怕,我不要叔叔殺人……」金泰亨戰戰兢兢的不斷往後退,語帶哽咽的回答,他只是害怕叔叔的出現,怕叔叔會像夢裡一樣,因為他不聽話就殺了他。

 

      「你因為不喜歡我殺人,所以希望我消失,是嗎?」

 

      金泰亨不語,只是微微的點頭,殊不知他的行為卻引來金碩珍的怒氣。

 

      「父親討厭我,要我消失……」

 

      「我教訓會家暴的姐夫,姐姐要我消失……」

 

      「金南俊覺得我會擾亂金碩珍的人生,要我消失……」

 

      「我幫你懲罰該死的田柾國,你要我消失……」

 

      金碩珍仰躺在地板上,不甘心的苦笑著,舉起手腕橫跨在眼眸之上,語氣裡盡是酸澀的自嘲,「沒有人需要我,大家都要我消失……」

 

      「我……我只是……」金泰亨起身站在一旁,雙手不斷扭轉著衣擺,看著叔叔一副悲傷的模樣,也讓他感到十分難過,開始反省起自己是不是說的太過份。

 

      放下抬起的手臂,躺在地板的金碩珍,偏頭望著小聲囁嚅的外甥,嘲謔的斜勾起嘴角,「小寶貝,你知道希望我消失的人,最後都怎麼了嗎?」

 

      聞言,金泰亨瞪大雙眼,眼眸中充滿驚恐的望著眼前叔叔,那邪佞的笑容他不是沒見過,只是他想不到叔叔竟然也會對他露出這種微笑。

 

      「不要,我不要……」

 

      心中的恐懼不斷蔓延開來,金泰亨害怕的拔腿就跑,穿越了客廳來到玄關,鞋子都沒穿就急忙開門奔跑。

 

      金碩珍見狀,隨即起身在他身後追逐。

 

      金泰亨一路狂奔,跑過一樓的大廳後直奔馬路,此時的他已經沒有多餘的時間可以思考,他只知道自己不能被叔叔抓到,否則就會像夢裡面一樣,會被叔叔殺掉。

 

      下一秒,金碩珍從金泰亨身後用力的跩住他的手臂,兇狠的雙眼直冒著怒火,心生不滿直盯著眼前的孩子,「不准走,留下來陪我。」

 

      他已經失去身邊所有的人,不允許金泰亨再離開他。

 

      金泰亨不斷扭動著身體,奮力的掙脫金碩珍的箝制,轉身沖著他就是大喊,「我不要,我不要變得跟叔叔一樣!」

 

      此時的他已經分不清東南西北,用力推開金碩珍之後,就往反方向跑,跑向車水馬龍的大馬路上。

 

      「金泰亨!」

 

      在還不算晚的黑夜裡,許多行人紛紛停下腳步注視著這一幕,被大人追趕的小孩闖進車陣裡,奇蹟似的跑到對面的人行道上,而在他身後追趕的大人就沒這麼幸運了,就在他閃過第一輛車後,瞬間被快速行駛的大卡車撞個正著。

 

      刺耳的煞車與碰撞聲響讓金泰亨不得不回頭查看,他看見金碩珍高高的被拋起,有如拋物線的被撞飛在好幾公尺之外。

 

      金泰亨緊張的回到金碩珍的身邊,看著仰躺在馬路中央的叔叔不斷嘔著鮮血,這虛弱到快斷氣的模樣不是他想看到的。

 

      「叔叔……」悲痛萬分的他蹲在金碩珍的身邊不斷嚎啕大哭,顫抖的雙手輕輕推擠著金碩珍的身軀,他只是不想叔叔出現,不是想要叔叔死掉。

 

      聽見小孩的哭泣聲,金碩珍微微睜開雙眼,悲傷望著傷心欲絕的孩子,氣猶若絲的輕吐,「不要走……」

 

      「叔叔——」

 

 

      坐在矮桌旁的金泰亨正安安靜靜的畫著圖畫,自從金碩珍過世之後,他成了名副其實的孤兒,被安置在離家不遠的孤兒院。

 

      除了上課的時間之外,他都自己安靜的看書、做自己的事情。

 

       經常蹲坐在角落發呆,要不就是若有所思的望著窗外,不與其他人交談,問他十句頂多回一兩句。

 

       醫生將他的狀況歸於創傷後壓力症候群,因為目睹親人過世的打擊太過於強烈,導致他開始封閉自己,目前的治療方式只能心理諮商,引導他慢慢走出來。

 

       院方人員對於他的情況也感到束手無策,只能請輔導師對他多加關懷。

 

       「泰泰,我可以進來嗎?」一張清秀美麗的鵝蛋面孔,悄悄的從門後探出頭,出現在小孩的視線裡。

 

       聽著突如其來的詢問,金泰亨沒有多加理會,充耳不聞的繼續畫畫著。

 

       她望著眼前不肯回應的孩子,她只當他沒聽見,自顧自的走進房間,站在一旁看著他的畫作。

 

       她是院方的心靈輔導師,主要是輔導剛進來的小孩,怕他們不適應新環境而產生排斥。

 

       這次輔導的金泰亨對於新環境倒是沒有多大的反抗,只是個性太過陰沉,常常自閉的自己一個人待在角落,不愛笑,也不愛理人,冷漠的看著其他孩子在玩耍,那孤單寂寞的落寞感,讓她總是不自覺的想多多關心他。

 

       她發現金泰亨很喜歡畫畫,只要沒事就拿著畫本開始作畫,畫的內容不外乎都是花鳥樹木,無論圖畫裡畫了幾個人在玩耍,總是會有幾個一樣的地方。

 

       這一次圖畫內容很簡單,就只是幾個人在玩遊樂器材。

 

       「泰泰,他是誰?」她好奇的指著畫裡,一個坐在鞦韆上,身上穿着彩色的衣服,臉上有著開心笑容的人,每次的圖畫裡,總是會有他出現。

 

       「是我。」金泰亨沒有停下畫筆,只是冷淡的回應她。

 

       「那這個人呢?」她疑惑的伸手指著總是出現的另一位,圖畫裡的人只是站在一旁,身上穿着暗色系的衣服,整張臉幾乎被塗黑,讓人看不清楚表情,是黑人嗎?

 

       只見金泰亨冰冷的面孔終於露出微笑,嘴角微微勾起,帶著一絲愉悅的心情,斜眼睇著眼前的輔導員。

 

       「也是我。」

 

《……完……》

 

今天是金泰亨大帥哥的生日,

讓我們對他大喊一聲,

生日快樂!!!

要永遠快樂喔~~~~

你這麼帥,

不要再亂用顏值了啦!!!

喜歡我文章的話,歡迎留言給我喔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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